请原谅，佛家是不讲灵魂的，而我此文命题，却又援引了这一普世的习惯用语，原来这是有一段故事的。
今年9月初，第一次拜读李唐佛画“十八罗汉”像，我立刻惊呆了。回来后，一直想写一篇文章介绍这一惊世之作。一时，却不知从何处下笔，尤其命题，该以怎样更准确的语言，更能表达我当时的震撼呢？
请允许我先说一个与本文似乎无关的故事吧：
这是著名诗人雁翼在叙述他的心灵第一次被美震动的时候，讲了他在抗日战争期间的一次亲身经历──
在一座很大的寺院里，在一次激烈的战斗中，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情和思想震撼了他。围攻他们的敌人被打退了，但寺院却被敌人的炮火炸毁了。古老的柏树、精巧的佛塔、美丽的佛像多被炸毁。更令人心痛的是一个年轻和尚的惨死。那是一个心灵手巧的人，寺里的壁画多是他的手笔，美丽的、神态各异的佛像也是他塑造的。但他被敌人的炮弹炸死了，一双灵巧的手被炸断了。
许多和尚跪在他面前，合手合目念着经。那声调是悲戚的，悲戚中又有一种说不明白的力量冲击着人的心。
雁翼说：那个和尚本可以躲过那些炮弹的，但他舍不得离开他的那些塑像，他用自己单薄的身躯护卫着它们。他说它们是有灵魂的，不能让它们孤零零地被炸毁。
当时雁翼也想跪下来，像和尚一样发出他心里的声音。那声音到底是什么？他心里乱糟糟的，一时弄不明白。但突然有一愿望在他心头涌现：“等赶走了日本鬼子，我也要出家当和尚。学他，把炸毁的佛像重新塑起来”。
雁翼过后被他自己的念头震呆了：怎么一个八路军战士想当和尚？
夜里，在焚烧那个和尚尸体的时候，雁翼的心灵又一次受到了震撼：所有的八路军战士竟然在没有任何命令的情况下，齐刷刷地站成一排，把右手举起──那是战士的军礼！
两种怀揣着截然不同的信仰的人却不约而同地在同一个地点做了同一件事：向美行礼！
雁翼后来选择诗，就是从那次震动开始的。他虽然没做和尚，却做了诗人……
（以上节引自朱成玉《向美行礼》）
谢谢，本文的标题，就是从这个故事来的，“他说它们是有灵魂的”。对呀，李唐教授佛画“十八罗汉”的确是有灵魂的。
李唐教授的工笔画，有炉火纯青的功力。画，当然是平面的造型艺术，但我这次观赏挂在堂中的十八罗汉像，却意外地发觉那是立体的，与一尊尊雕塑无异。这个立体感，把我惊呆了。由这种立体感的直觉，我马上想到了米开朗基罗的《戴维》，想到了罗丹的《思想者》，想到了阿基山德鲁的《拉奥孔》。但是，它们表现的或是肌肉，凝固的阳刚之美，或是某种静态的形体美，或是生命的挣扎中紧张、痛苦的神态，充其量也只是写实的高度技巧吧。而李唐教授的佛画“十八罗汉”，是写实与写意的高度融合、融化，造型是写实的，而精神面貌，那神情动人心魄的张力，却是写意的。这两者的完美结合，就成了我为之震撼的立体感的直觉感受了。中国古代的绘画艺术，本就强调神似，而李唐教授笔下的十八罗汉，已经超越了神似，达到与观赏者竟然有目光的交流，有会心的领悟，有生命力的沟通与共振了。我与他之间没有距离，没有疏隔，我在看他，他在看我。我看他，他会说话，他看我，他照彻了我内心的无明。我很惊奇，这十八罗汉眼里射来的光，是从那里来的呢？在这样一幅有限的平面上，每一尊罗汉，却展示了人类奇特、庞大、奥秘、深邃的思想，罗汉的生命力，罗汉对人生的了悟，罗汉的宇宙思考，在这里演化成了动态的美、张力的美，李唐教授把罗汉们的“原生态”画出来了。它比米开朗基罗、罗丹、阿基山德鲁的作品，更生动更传神更熠熠生辉啊。
这是旷世未见的艺术杰作，是堪与世界一流雕塑作品相比肩相伯仲的绘画珍品啊。具有反思、省思力量的艺术作品，一定会经受历史检验与证明的。
唐代柳公权说：“用笔在心，心正则笔正”。说得好！一切正是源自李唐教授的心的领悟──他对艺术的领悟，对佛法的领悟，对禅的领悟，对十八罗汉的圆通圣境的领悟，他才以他的妙笔为人间创造了这一奇迹。文/ 觉真法师
